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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墜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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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月城理世,剛從美國轉來,對日本還不太熟悉。如果有那些地方不懂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女孩在前面規規矩矩的鞠了一躬,擡起身時,臉上噙著明媚的笑意。

“好、好漂亮!”

“可愛——”

……

工藤新一撐著腦袋無趣的聽著周圍的聲音,他看向月城理世,對上少女的視線,少女對他格外笑得燦爛了些。

唰!

幾乎是同時,工藤新一發現自己被全班的人盯住了。

“轉學生剛才對著工藤同學笑了吧?”

“是認識嗎?!”

“下課一定要去問問啊!”

“真羨慕啊……”

工藤新一:“……”

餵餵,這家夥一定是故意的吧?!

老師這時猶豫著開口:“那月城同學就坐在……”

教室立刻安靜下來,一教室的小孩子們都用眼睛期待的看著老師。

“老師。”

一個男孩的聲音忽然響起,有點懶洋洋,有點無奈。

“就讓月城坐在我前面吧。”

工藤新一開口,眼睛卻看著月城理世。

全班嘩然。

老師倒是很開心:“太棒了,那月城,你就坐到工藤前面吧。”

月城理世乖巧的應了。

她背著雙肩包一步步朝著工藤新一走來,黑色的長發散落在肩膀上,隨著步伐一顫一顫的,湊近時還是帶著那股熟悉的茶香。

工藤新一撐著下巴看著她,看她走到自己面前,彎腰放書包時朝他彎眸:“謝謝,工藤君。”

語氣很輕快。

他不甚在意:“老爸說過要照顧好你的啦。”

“是嗎?真是更要謝謝優作叔叔和有希子姐姐了。”

“你還真的能一直叫她‘姐姐’……”

“當然了。這也是昨天晚上我比工藤君更早吃到有希子姐姐烤的曲奇的原因吧?”

“……啰嗦。”

話至此,月城理世放好書包,轉過身背對著他。

女孩今天穿著一條粉白色的裙子,很可愛,背後還系著一個小蝴蝶結。

工藤新一就對著粉色蝴蝶結上了整整一節課。

而這期間,他聽見旁邊桌子的山崎問月城理世是不是和他認識。

雖然手上做著數學題,但小小的男孩還是豎起了耳朵。

他聽見女孩用那甜美的聲音說——

“是啊,工藤君是我的好朋友。”

“不是啊,新一是我的好朋友。”

遮擋住陽光的大樹下,少女用甜美的聲音開口。

她對面是個與她年紀相仿、大概十一二歲的少年。小小的少年偏偏學做大人模樣,將一束玫瑰花遞給他心裏最明媚的少女,附以他那情竇初開的感情。

聽到少女這樣說,他緊張的神色染上一絲期待。

“——但是很抱歉,我無法接受藤田同學你的心意。”

溫柔的語氣成為飛鏢,將小小少年那緊張的、如升上天空的氣球般的心紮破。

“為、為什麽?!”

“雖然藤田同學很好,但是我只拿你當普通同學。”

“……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少女不言語,只是笑著搖搖頭。

“可惡。”男孩帶上哭腔,緊握著玫瑰花跑開了。

教學樓後面的草坪安靜下來,只剩下黑發少女站在樹下。

比起六年前那個稚嫩的小女孩,她現在已經張開了不少。臉頰瘦了點,胸脯卻鼓了點,雙腿白皙修長,黑色的馬尾高高紮起,長度依舊蓋過肩膀。

她轉過身,陽光灑在她身上,耀眼又漂亮。

“工藤大偵探,偷看別人表白可不行啊。”

“……”

教學樓後走出一個少年,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藍色運動短褲,踩著一雙足球鞋,發絲微濕,懷裏抱著一顆足球。

十二歲的少年撇撇嘴,把球扔在地上:“笨蛋,我可沒偷看。”

“敢做不敢當也不是好品格哦。”

“餵餵——”

少年反抗著,但也不著急解釋。

這麽多年了,月城理世喜歡調侃他的毛病一丁點都沒改,甚至比小時候要更誇張些。這樣想來,小時候的月城理世還是更乖一點啊。

他走過去,正巧少女遞給他一瓶水,他很自然的接過。

“我來是告訴你一聲,千璃阿姨和月城叔叔今晚回來。”

月城理世:“……”

月城理世:“誒——?!”

“這麽突然?等等,這種事怎麽是你來告訴我啊,到底誰才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啊餵!”

“你自己接不到電話嘛,就打給我了。叔叔阿姨讓我告訴你放學別參加社團活動了,晚上一起吃飯。”

少女眨眨眼,這才匆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一片漆黑,按什麽都不管用。

“竟然沒電了……”

“都說了讓你帶好充電器。”

“吶吶新一,你一定帶了對不對?”

“……”

“工藤·福爾摩斯·新一大人——”

“在書包裏啦。”

“好誒!”

少女歡呼著朝少年道了謝,她說“那我回去取充電器了,多謝你來告訴我,祝你贏球”就往教室跑,留下少年守著足球站在原地。

十二歲的月城理世跑開了,馬尾在身後一甩一甩,晃在工藤新一的視線裏,如以往一樣,某些時刻,月城理世總會讓他想起一些夢。

比如昨晚,夢裏的少女懶洋洋的躺在床上,旁邊的桌子是外賣盒,地上躺著一根充電線。她懶得起來拿,伸出手指指著它,充電線便騰空而起,飄到了她手上。

然而六年過去,工藤新一不再和小時候一樣大驚小怪了。

他習慣了偶爾夢裏出現的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月城理世。那個當初絕望的看著火災的女孩已經長大,眼神裏的淡漠也變得更多了,

但工藤新一沒有什麽能做的——當然,不算今早他臨走前忽然看見桌子上的充電器,然後將它裝進包裏這件事——他依舊只能看著她,單方面與這個月城理世也維持著“友情”。

對,友情。

就像月城理世這六年間說過無數遍的“新一是我的好朋友”。

小學時幼稚的自己曾苦惱於月城理世轉學來後會和其他女孩一樣麻煩——這個不明白、那個不熟悉、不知道回家的路怎麽走、作業內容與美國不一樣——這些他都想過,但實際上,月城理世比他想象的更加dú ? lì。

日本很多規矩很快就了解明白,放學回家有著熱情的同學陪她——雖然最後會發現月城理世和工藤新一住在一起——課後掃除有人帶著她認識校園,很多很多事情,不需要他開口,就另有人更加積極的上來做。

小小的工藤新一,生活依舊清閑,有大把時間反覆閱讀《血字的研究》。

但總有那麽幾次,他將目光從書上擡起,看見女孩正跟著同班同學學習日本史,以及回答“工藤君和我是好朋友”。

這樣一晃就是六年,大家都知道了,工藤新一與月城理世是好朋友。

“幹杯——”

玻璃杯盛著的橙汁搖晃,餐桌上六個人收回胳膊,拿起筷子朝著壽喜鍋裏的肥牛夾去。

“媽媽,你們回來幹嘛不提前告訴我們?”

“想給你們驚喜嘛。”

月城千璃溫柔的笑著:“而且其實昨天都還不確定有沒有時間,首爾的簽售會人太多了,怕說了卻來不了,反而會讓你失落。”

月城鎮夾起一片肥牛放在月城千璃的碗裏:“你媽媽她啊,為了能來可是一刻不停的簽名了一整個下午呢。”

工藤優希子忽然感嘆:“真好啊——我都快忘記給別人簽名的感覺了。”

“什麽啊,我看上次工藤君的新書發布會你簽的很開心吧?”

“啊,被發現了——”

工藤新一才將肥牛卷夾進月城理世的碗裏,聽見這段話,拿著筷子的手一頓,下意識低了點頭,企圖把自己埋在桌子裏。

然而——

“小新,”工藤有希子笑裏藏刀的溫柔聲線傳來,“又是你向千璃阿姨說的嗎?”

工藤新一:“……”

他沒開口,倒是月城理世先一步道:“誒?!媽媽!難道你不回我簡訊的時間裏都是在和新一聊天嗎?”

“比和你爸爸說的都多哦。”月城鎮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接下話,順便又夾起一筷子肉往自家女兒碗裏去,“……誒?”

他看著自家女兒碗裏已經堆起的食物,楞住了。

理世剛才不是一直在說話嗎?什麽時候竟然夾了這麽多……?

少女還沒看到自家老爸的反應,還在摻合桌上的話題:“真是的……媽媽,到底誰才是你的孩子嘛。”

“就是啊千璃,幹脆把我家這個只知道足球和偵探的臭小子給你好了,我要小理世。”

月城千璃笑吟吟的。

“那我可就把新一帶走咯?上次他的照片被詹姆森看見,還問我能不能把新一拽來演戲來著。”

“照片?”

“就是聖誕節那天嘛,新一和理世的合照,還是你發給我的。”

“啊!我想起來了!理世穿了超級可愛的紅色絨絨裙!不過那次小新也拍照片了嗎?”

工藤新一:“……”

月城理世:“……”

壽喜鍋裏的湯汁咕嚕咕嚕的煮著,月城理世嘆了口氣:“新一,很多時候我都會懷疑小時候我們被抱錯了。”

工藤新一掩面:“這幾個大……是的……”

“吶吶,新一,你說如果真的調換一下會變成什麽樣啊?”

少女湊過來擡頭看著他,與他幻想著,發絲垂在他手臂上,輕輕掃過,有些癢。

他聽著少女的突發奇想一楞,下一秒,無數個夢中的畫面飛速閃過。

冷寂的清晨、昏暗的臥室、冰涼的餐點。

踩在地上的細小腳踝,猛烈竄起的熊熊大火。

墓地、暗巷、垃圾桶。

……

原來這六年,竟然做了這麽多夢。

“嗯?”少女的聲音落下,她好奇的看著神游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也回過點神來,他沈默半晌,麻木的吐出幾個字。

“會崩潰吧。”

“——?!”

“餵餵,工藤新一,我的人生有那麽糟糕嗎——”

“我可是剛被帝丹國中評選為‘二年級最具人氣的女孩’第一名誒!”

女孩又氣又笑的嬌俏抗議響在耳邊,工藤新一看著她,忽然間感受到了很多事情。

如果調換一下……

真的會崩潰吧。

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現在代入一下,那是怎樣讓人煎熬與痛苦的經歷?該有怎樣的毅力與堅強才能夠像她一樣活下去?

“理世。”他開口。

壽喜燒的鍋咕嘟咕嘟響,那四個大人開心的說著往事,只有這兩個孩子,在餐桌邊討論著隱秘的幻想。

“幹嘛?”月城理世兇巴巴。

少年一頓,猶豫半晌,然後撓撓腦袋。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們都離開了你,你會怎麽辦?”

他看著月城理世的眼睛問出這句話,那雙黑色的眸子先是疑惑,然後眨了眨。

“當然是去找你們啊。”

“如果找不到呢?”

“你會讓我找不到嗎?”

工藤新一一噎。

這是他沒想到的回覆。

他會讓她找不到嗎?

回想過去,班級同學和她一起放學回家,他在後面踢著足球跟著;有人帶她逛校園,他在學校最大的那片草地上踢球;她和朋友清掃衛生,他在後排坐著看福爾摩斯;她總忘帶東西,他出門前會習慣性拿上充電器,即便別人也有。

他想,只是聽老爸的話照顧一下罷了,而且月城也確實是他的朋友。

然而有意或無意的,好像只要他們想要找到對方,就能夠找到。

可即便如此,他們卻並不經常找對方。

大家都知道他們認識,他們住在一起,他們關系很好,但小蘭會拜托他找一下隔壁鄰居丟的三花貓,園子會拜托他問一下隔壁學校足球隊隊長的聯系方式,就連不怎麽說話的班長也會問他老師最後講的那道題該怎麽解。

月城理世卻沒有。

從美國轉學回來,她飛快的融入了集體,獨當一面,問題幾乎都能夠自己解決。她很聰明,不會迷路,也不會有不會的題,更沒有什麽求助到他的地方。

恍然間,有什麽東西從他腦海裏閃過,他沒有抓住。

他擡頭,看見月城理世還歪著頭看著他,等待那句“你會讓我找不到嗎”的答案。

工藤新一撓撓頭,他張了張嘴,卻被一聲輕笑打斷。

他看見女孩笑了,彎眸,黑亮的瞳孔像寶石。

“好了,不逗你了。”她說,“讓我想想,如果我找不到你們,一個都找不到的話……那也會繼續生活下去吧。”

“因為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拋棄我的。那麽我找不到你們一定是形勢所迫,這樣的話,你們也一定會很想念我吧?會擔心我過得好不好吧?”

“——那我就更要好好的生活啦。”

少女的回答落下,工藤新一呆楞的看著她。

他看見少女回答時眼眸裏堅定的光,這雙眼與夢中的眼睛重疊起來,嚴絲合縫,即便夢裏的少女正蜷縮在巷子角落,望著天上的月光。

是啊。

月城理世就是這樣啊。

她缺少的、她所珍視的,從來就不是生活的能力。

而是月城夫婦為了她腳踝的傷口請假陪她、是她初來日本時自家爸媽對她貼心的迎接、是在轉學的第一天,他哪怕臉上懶洋洋的,卻依舊舉起手向老師說——讓她坐在我前面吧。

沒什麽能改變她——際遇或者身世、陪伴或分離——她的本性永遠堅定,永遠不變。

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

無論是那個如淩晨清冷霧氣的少女,還是現在壽喜鍋旁彎眸笑著看他的少女。

都一樣。

都是那個將家人和朋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的、堅強的、絕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的月城理世。

如堅韌的藤,攀著、生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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